沉思往事立残阳

那被夹了只能换个地

【顾长】破镜难圆(下)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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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头一次知道,他以为不多过问就是对人好的养法,到底是有多么的不负责任。


沈易还真是一语成谶。顾昀看着极力想要躲开却又不知往哪儿躲的长庚,也头疼的有些发晕了。当初是我……做错了吗?


乌尔骨折磨长庚多年,长庚本早已有一套压制的方法,只是蓦然见着一个眼神能勾乱他万千思绪的人,登时忘得一干二净,叫乌尔骨作乱全身。长庚的唇已然咬得深了,血流不止,呜咽和吼叫全压进胸膛,闷闷传进顾昀耳中,惟剩仓惶的凄厉声。白绫在长庚混乱的挣扎中越收越紧,直到限制住他的行动牢牢拉紧了四肢,但未愈合的旧伤经不住大动作,此刻又一一撕裂开来。


顾昀猛的回神,赶紧伸手按住不断抽搐的人。他常年握着割风刃,一时控制不住手劲,竟抓得长庚手腕处“咯咯”响了两声。那双邪神的眼睛终于停了颤抖,呼吸声渐弱,恢复了平静。


“派人请陈姑娘过来!”顾昀不敢耽搁,冲外头吩咐一声,旋即又小心翼翼地摸着长庚的骨,轻轻把人搂入怀中。“你……”


长庚糊地浑身汗水和血迹,他每发作一次乌尔骨都会消耗大量体力,本就越来越瘦弱,病一次就越发难以抵抗下次,若是寻不到解法,那就只有在疯狂中走向死亡。他太过虚弱,连抬起手推开顾昀的力气都没了,只得闭上眼睛,藏去深沉的痛色。


“我什么?”长庚缓慢道。“我本就是如此不堪……义父还是放下我比较好。”


顾昀确是带着爱怜之心前来,但长庚没有打算接受,并躲得更远了些。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么难堪,他曾经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在顾昀面前会变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现在不用怕了,子熹已经看见了。长庚绝望地想。身为一国亲王,此生最大的败笔怕是就在这里了。


“时辰不早,义父才从西北归来没多久吧?要看的也看完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什么意思,真的不认我,要赶我走吗?顾昀愣了一下,气得笑起来。好你个李旻,做了一国亲王,翻脸不认人的招数学得倒是快,我才不走。


想是这么想,但长庚现下的情况还是让顾昀软了话头:“长庚,我这次想清楚了,我……”


“义父,不要再说了。”


长庚第二次这样打断了顾昀,他有些费力地偏过头,随即长舒了一口气,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本王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关心,侯爷此番话语,大有不妥。”长庚放松了身子,好使白绫松开束缚,吐出来的字一个比一个冷。“如果侯爷是说回应我……回应本王当年的年少无知之举,大可不必为难自己。本王当年实在是……冒犯了。”


否定自己深藏的感情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赔本买卖。长庚喉头隐隐作痛,始终没再说出什么话来。他想过顾昀能接受他会是什么样美好的情形,却没想过真的会有这样一天,却来的这么晚,他还亲口推开了。


我不想这样。长庚闭了闭眼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痛。可是我快撑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李旻。”


顾昀心神俱震,愤怒间讽刺地冷笑起来:“打断我的话不让我说,还就放这么些冷心冷情的话,你是真的乌尔骨毒入神智了?我的感情,你说想要我就得给你,你说不要我就得收回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够狠,够自私。”


他冷冷撂下两句话,等着陈轻絮前来便拂袖离去。长庚咬唇忍耐许久,才终于稍稍松懈下来,待包扎完了伤,才半梦半醒的休息了一会儿。


之后顾昀再没有来拜访过雁王府,仅是派王伯例行公事一般的送补品。但这些东西,长庚一口都没动过,全都在看过一眼之后,完好无损存进了库房里。第二批烽火票发行,江北瘟疫爆发,长庚日日操劳,又休息不好,很快又病倒。小太子常来听学,见自家皇叔病成这样,顿时哭着不想再学。


“这可不行,太子殿下。”长庚放下书,招太子到身边来,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皇叔如今能帮着你父皇一段时日,但帮不了你们父子一辈子。”


“天灾除外,世上无难事不可解。”


太子哭的蔫了,小声问到:“那皇叔的病呢?”


长庚淡淡笑了笑。


“这就是……这就是天灾吧。”



江北疫情事态严峻,顾昀沈易就此南下。有长庚和临渊阁传递消息,两人很快挖出吕氏一党滔天大罪,甚至还有暗害皇上的计划。很快,吕氏一族及其党羽全部下狱。顾昀留守江北大营,沈易回京禀报战况。


这次朝会是长庚自江北疫情一事起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露面。沈易上朝述职时甚至发现,皇帝李丰,竟十分大方地赐座雁亲王,准他坐着上朝。


这是……沈易不着痕迹多看了几眼长庚,却只看到一个后脑勺,什么也看不出。他下了朝想去寻陈轻絮问问顾昀解药的事,倒是一不小心撞上了长庚的车驾。


“臣沈易,参见雁王殿下。”


“免礼。”长庚的语调透出一种无力的慵懒,没说半个字的废话。“沈将军若是寻陈姑娘,不妨在雁王府中坐坐。陈姑娘配药有了头绪,外出寻药材,此时,应该也差不多……咳,差不多回来了。”


“……是。”


一路无话。长庚沉默着离开,只命下人招待沈易,连顾昀近况都没有多嘴问一句。沈易只好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如坐针毡,直到陈轻絮急匆匆揣着一个大盒子走进来,方才解了尴尬。


“侯爷的解药,我有头绪了。”陈轻絮一句话打乱了沈易的思绪,她递过去手中的盒子,示意沈易看看。“这是我研制出的新药,效用比侯爷从前用的那些应该要好许多,也不会头疼。”


沈易接了盒子就想走,恨不得直接穿上鹰甲飞回去。但他看着陈轻絮略带疲惫的脸色,又有些难言的舍不得。他忽然想起那时和顾昀一起剿匪,问出长庚身上的乌尔骨毒,便又多问了一句:“殿下身上的……”


陈轻絮摇了摇头。


她似是有些难过:“暂时还没有别的办法……殿下如今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先前若是静养或许还能等,但现下情况如此,他还没日没夜地操劳,硬撑着已十分不容易了。”


“解药我还会想办法再寻,待前往侯爷那里看过他病情,我就该前往十八部落去看看了。只是……”


沈易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是什么?”


“只是……我已不确定殿下的身子还能不能继续撑下去,又或者即使我找到了解药,殿下也不一定可以承受得住解毒过程的痛苦。乌尔骨从出生没多久就融入了他的骨血,至今已近二十年,想要分离,难上加难。”陈轻絮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如果没必要,就最好不要告诉侯爷了。”


“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从江北大营遇袭到中秋江南大捷,顾昀忙得不可开交。钟蝉年过天命,终究逝世;加来荧惑一世枭雄,最终以死为天狼十八部落退场;西洋水军内乱,大梁水军一举将其击败。但就算是如此,顾昀还是会偶尔偷偷地想念长庚。他们俩之间只剩下聚少离多了,细细回想起来,竟是死守京城的那段日子最为甜蜜。顾昀不由得苦笑:好不容易才回去看他一次,明明病的那么厉害,我怎么还气他?


那时沈易护送陈轻絮送来的药味道十分熟悉,顾昀在自己身上左闻右闻,才终于发现当年元和先帝逝世前的最后一丝心软,便是他手上的一串檀香珠,装着他的解药。陈轻絮北上的行程便又被拖了几日,验过顾昀的解药无误,才又随着沈易走了。


顾昀解了毒,虽说沉疴难医,但终究比从前好很多,只是戴着琉璃镜习惯了,一时也懒得摘。他一得了空,便越发思念长庚了。顾昀写了一封又一封的家信,从梅花折到荷花,也不过换来长庚一封又一封的公文信件,而随信附上的一些物件,还全是王伯送来的。顾昀也会难过:长庚还在生我的气……


那怎么可能?


长庚的乌尔骨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他必须卧床静养,更不要说动气。按照计划,待九省的舞弊大案查清,前线,也应该得到捷报了。他虽然被四根白绫困于方寸之地,却消息灵通。他在少有的清醒时日里,就会命人把顾昀写给他的家信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看,回战报时,就吩咐王伯送些顾昀一定用得着的东西过去。如今信断了,应当是战事太紧急,他空不出来了吧?


“花言巧语……”长庚唯有在看信时才会露出极轻的笑。“也不懂骗过多少小姑娘。”


顾昀若是知道,定是要油嘴滑舌舔上一句:心肝儿,我可冤枉了。




或许是真正应了长庚曾经对太子说的话,天灾无情,世事难料。


前线大捷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正月十六前夕,顾昀率众将士班师回朝。他终于可以回去见长庚,有错认错,任打任骂。顾昀折了江南的梅花好生护着,想给久困于京的长庚,看一看江南复苏的春色。


顾昀还在快马加鞭赶路,长庚的身体却每况日下。皇帝来看过几次,这个从头到尾都在利用长庚的兄长,终于在长庚没有多少日子的时候露出几丝温情,让太子多来照看。长庚除了和太子聊聊,便总是望着窗外的梅花愣神。他想起那次顾昀的不告而别,一枝亲手折的梅,丢掉了的心思……


“皇叔?”


今日已是正月十六了,顾昀的生日。往年顾昀不在的时候,长庚都会叫人做一碗长寿面给自己吃,今年却是打算自己下厨。他的脸色好了很多,自己高高兴兴做了碗面,却没人高兴得起来。


“哎,还是这么难吃。”长庚应了太子一声,叹口气撂下筷子。“不过这次没有鸡蛋壳了。”


“殿下!殿下!安定侯来了——”


又闯么,这大半夜的。长庚失笑,裹得一身厚重,慢慢走出去迎顾昀进来。义父,你怎么……


顾昀摸到长庚的手,顿时紧紧抓住:“长庚,你好多了?怎么还是这么瘦……”


长庚轻轻把手往回抽,不着痕迹避开了顾昀亲昵的问候,只是含糊着应了几句。当顾昀问他还生不生气的时候,长庚顿了一下,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笑了起来。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义父。”长庚眉眼弯弯,是清瘦病容也无法掩盖的俊美。“今日你生辰,我猜着你应该就这几日回来,给你做了碗长寿面,快去吃。吃完了……今夜,你我可抵足而眠。”


顾昀的警觉都被长庚的温柔冲散,他太高兴了,连沈易欲言又止的神情也没察觉。直到上了榻,把长庚轻轻抱住时,才品出那么点不真实来。


“雁王殿下,你今天怎么……”顾昀摩挲着长庚的手指,笑到。“对我这么好。”


长庚有些犯困了,含糊着答到:“安定侯不愧安定之名,击退西洋水军,本王赏的。”


“是么……”


顾昀长途奔波,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吻上长庚的唇,绵长一吻结束仍不满足,又连着亲了好几下,才安心地沉沉睡去了。


可如果顾昀没有这么劳累,或许他会看见,长庚正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无论是否重瞳,都已经不再重要。


长庚的呼吸越发地轻了,他的瞳孔正控制不住地涣散。胸膛每一次起伏,都逸散着最后的生机。他已经拼尽全力地想要紧紧握住顾昀的手指,却无论如何再调动不上力气,声音很低,无人能再闻。


“子熹,那时我对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我不愿你见我的尸体,但也不愿就这样不甘心地孤独死去……”


“你说,你、没什么力气再去爱上,一个……一个别的什么人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长庚在黑暗中断断续续的低语,他的乌尔骨再次发作,只是这一次他仍旧清醒着,看顾昀恬静的睡颜,泪如潮水。


“你说的不错,我够狠,够自私,我即使……回光返照……我从头至尾……我只想……要你一个……”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一次失误就很有可能悔恨终生。顾昀醒来时抱了满手的冰凉,他伸手去摸自己的琉璃镜,一失手,把镜片推落在地,摔碎成了八瓣,就和那天早晨一模一样。


隆安十年正月十七,雁亲王李旻,病逝。




END.


长庚就像他亲手折了却没给顾昀看到的梅花,等顾昀从家信里知道的时候,已经快开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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